王立:读余华的中篇小说



标志着新潮小说(或曰先锋文学)在中国文坛走向成熟的,是以余华、格非、苏童等作家的一大批作品为重要代表的。

令人叫绝的余华,连续在《收获》《北京文学》《钟山》等全国著名刊物推出一系列出色的中篇小说,展示了一个独特而神秘的世界。这个带着鲜明个性的世界唯属余华所有,且日益让文坛瞩目,谁也无法模仿也不可替代。在新潮小说长足发展的过程中,余华小说无疑具有十分重要的代表意义。

读余华的小说,你不能不惊讶于余华的情感世界居然充满了那么多光怪陆离的变形的独异的意象,你将直面这颗裸露的孤独、恐怖、敏感又神经质的灵魂,而不禁为之惊颤为之感伤为之神色黯淡。余华的艺术感受是无限的微妙而深刻、丰盈而新鲜的。他的小说,从不作客观外部的一般描述,也没有故弄玄虚的编造,而是致力于表现人的深层意识和自我本能的变态的真实。

《四月三日事件》的整个事件极其简单,一个少年怀着一种本能的恐惧感,使他时常处在无端怀疑他人阴谋蓄害于他的极度惊恐之中。这篇小说,非常真实地表现了人在特定阶段特定环境下的没有依存的精神恐惧感。并因之失去了自我控制和自我把握的能力。在另一篇《现实一种》的小说里,余华以其凄厉之笔展示了人的动物性攻击本能,通过人与人而且是亲人之间的残杀而又相互残杀、没有同情心没有道德感的种种描述,深刻地揭示了人性之恶。在余华的其他几篇小说中,如《难逃劫数》《世事如烟》《河边的错误》似乎都有类似倾向。人性、人的命运及其精神行为,引起余华专注的热情与研究。特别是那部引起批评家们极大兴趣的小说《一九八六年》,余华更是以一枝非凡的血腥之笔,通过表现一个疯子的疯狂自戕,直面兽性、残忍和疯狂,以唤回人的良知、记忆和自省。

读余华的小说,让人想起卡夫卡的变形或是陀斯妥耶夫斯基的拷问。人类对这个赖以生存的世界所表达出来的忧郁、恐惧、绝望、痛苦、无常等等感觉是极其微妙而短暂的。抓住这微妙的瞬间,表达出此种意识与感觉,无论是变形的还是常态的,只要是真实的,便获得了永恒的意义。余华的小说正是“把人的情感看作自己的本质,充分地发现人的内心世界”(刘再复《性格组合论》)而显示了先锋文学代表作品的艺术价值。

余华小说的魅力,还得益于其叙述艺术的才能。当文坛上一些先锋小说家们以其翻来覆去、峰回路转的叙述方式来加强艺术效果时,余华的小说叙述显示了丰厚的写实功力,他以从容有序挥洒自如的语言叙述,成功地营造了小说中的文学氛围。

英国小说家伍尔夫说:“生活是与我们的意识相始终的、包围着我们的一个半透明的封套,小说就是把这种变化多端,不可名状,难以界说的内在精神表达出来。”对此,余华已在以往的小说创作中作出了成功的探索与努力。我作为余华小说的一个读者,期待着余华在未来岁月里的不断超越。中国文坛也这样期待着余华们。


(王立,男,1964年生,浙江嘉兴人。此文由作者提供,原载安徽省文联《百家》1990年第1期,作者表示此文录入电脑时,有的句子略有改动)